本帖最后由 文弥渡 于 2013-6-15 10:15 编辑
哀 牢 夜 读 杨 科 夜满群山灯满舍， 桌间书意上横梁。 不堪反复出门叹， 一院白梅明月光。 这首绝句题目是《哀牢夜读》，是我在弥渡的哀牢山中任特岗教师时写的。 2009年8月，我结束在县检察院的大学生西部志愿者工作后，考取弥渡县特岗教师，被安排在牛街乡彝族自治乡木掌完全小学工作。 临别之际，检察院的朋友问我的去向，还没听完全部，一听到“牛街乡”三个字，他们就开始咋口伸舌，不敢多言了，而我弥城的同学听闻了也非常惊愕。我从湖南到云南，二十四年以来，第一次看见身边的人对一个地方如此的恐惧，有听说过“谈虎色变”，但的确没听说过这么夸张的谈“地”色变。他们的反常激起我幼稚的豪情，到底那是一个怎样的地方呢？我迫切的想亲近她。 果然，车转过苴力中学之后，地理面貌慢慢的改变，大自然的真性开始展露。深涧、险谷、起伏远去的山脉、低头望见的从白云缝隙中隐约的村庄，带着清新的野性迎面而来。对于在城市久住，特别是在一个外省人来说，这是多么新奇而辽阔的天地，这就是祖国的江山啊！虽然在电视报纸中经常看见有关情况，我也曾经在云南同学的山村家乡呆过，但此时我丝毫没有感觉到一人独自承担时应该承受的艰苦。 在牛街乡政府所在地住了一晚后，我们坐上木掌校长和同事的摩托往哀牢山的深处而去。八九月，正是雨季盛时，一出蜜滴，万里的乌云便层层的覆盖在群山之上，将整个天空占据，冰冷的雨，凄冽的风，开始引起感官更多的注意，远远地天云相接处，金黄的闪电在挣扎，仿佛有无限的仇怨将要释放，于是将那沉重的覆盖一次次的枉然掀搬，茫茫的雾气弥漫，慢慢地放眼看不过几百米，盘山而上的车路，一次次从中坍塌，我怎会想到，这就是以后新学期开始时，必须用骡子去驼新书的预示；巨大的石头耸立路当中，下车侧身才能从它和山壁之间过去，而摩托车只能从另一侧的烂泥中蹒跚而过，脚除了搭在车上，就是临在千仞深谷之上，那一堆堆小石子的碎落声，是如此紧心凝魄；而赶着牛群羊群的村民，村童背着羊皮蓑衣，就从飘在路上的雾片中走来了，那纯朴，清澈的眼神终于让我相信，这是另外一个世界，裹在雨衣雨裤中的身体开始战抖。 我们在一个木制的校园里下车了，她建筑在大山山腰一片突出的平地上，下面是一片村舍，上面也是一片村舍，对面是一条横着的山，往两边伸去，不知开端与结尾，也不能望见山之后，一个空悠悠的山谷被擎在眼前，我怎知道，她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来陪伴我的寂寞。我一阶一阶的登上木楼，“咚咚，咚咚”的脚步声让我想起“五四”时期年青人反对封建，反对腐朽的激情，而校长说，这校园本来就是清朝时期的泰山庙，民国时期，村民才把神像推到，改作新式学堂的教学用地，我一阵感慨，继而是一阵无边的落寞，那已经是一个世纪前的事情了啊！我望着院中那亭亭如盖的青梅树，茫然不知所措。 日子一天天过去，兴奋慢慢沉静下来，牢骚在流淌的青春中积累。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语，都激荡出无奈的悲伤，我开始在早晨和黄昏抱着《离骚》狂吼。开初，我还会远离人们在开阔的山谷面前释放，慢慢的我会在同事领导村民面前，毫无忌惮的无理放肆，性格愈发的孤僻、急躁，不愿参加教育教学学习，消极对待平常任务，唯有在小孩的天真中寻找慰藉。 2010年9月，学校进行并校，要将散落在大山各个山头的村小点的学生和老师合并在一处，等新校园建好，一起搬入。我随同事进山通知探望，在一个叫大核桃箐的村里，我们看到了土夯的小校园。还没进去，居然，朗朗的读书声传出。我的心一震，进入门来，院中一片与肩齐的草。听到呼喊，一个老教师从门里笑着出来了，灰色的衣服，满是泥巴的老式解放军鞋，黑皱皱的脸，还有佝偻的身躯，而从窗中望去，黑板上，赫然写着工工整整的楷体字，并且不同的笔画用不同颜色的粉笔写出。我大愕，如此残酷的环境，有如此灿烂的笑容，如此变幻的世界，有如此纯真的认真！谈话中，我得知他毕业于大理师范，任小学教师三十多年了，三十多年啊，二十出头就开始将青春默默奉献在祖国的深山之中。 我们将一个个村小点的老师接到了完小，我一次次被巨大的差距所感动，而这只是一个学校的情况，我知道近几年以来，全乡，全县，全州，全云南省，全西部，全中国，几乎都是这个状况，在为数不多的繁华大城市之外，最常见的就是这种贫困，我的祖国的贫困，最常见的就是在这种贫困中艰苦奉献的千千万万的普通人。我开始羞愧，我才开始切切实实的感觉到我真实的祖国，我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祖国的力量，我还没有为她出过一分力，我就开始怨天尤人，我还没有准备好去继承和学习民族的力量，我就开始颓废，看看这些曾经的年青人吧，看看他们数十年如一日的一笔一划的钩叉吧！ 我不敢再浪费我的青春，不敢荒弃所学，闲暇时间不再往山水中排遣忧怨，我开始在史书，古人的事迹中慢慢找到这民族脊梁的注释。 冬天的一个周末，院中的青梅树开花了。 群山一片荒凉，唯有这院中飘满洁傲的芳香。夜里，我点上灯，诵读《史记》中那些百折不回的英雄的文字，而心思慢慢的落在了这一代现实中的、近在咫尺的英雄们的身上，你们日夜反复在艰苦，卑微，不屑之中，造出的是山外那高楼耸立，整洁美丽的城市啊，那一片片琉璃瓦，那一片片玻璃镜，那整齐的文案，那公正的审判，就是你们的青春和心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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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6-15 10:1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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