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南诏铁柱作为行程的起点,不仅仅是因为它距离县城只有十来分钟的路程,更是因为在时间的距离上,不远也不近。如果首先就去探访“小河淌水”的源头,那么就难以触摸到弥渡曾经饱经风霜的面庞,毕竟,《小河淌水》在弥渡的历史面前,显得太年轻。而如果径直就去拜访白崖古城,又有不礼貌之嫌。白崖古城太古老,弥渡的历史起点其实就是从这里迈步,冒然的闯入,浓浓的沧桑味道让人心头沉重,再去其它地方,难免带有失落的情绪,那么对这些地方就有点不公平。 尽管从各种资料上多次看到过南诏铁柱的图片,但当亲眼看到时,内心还是颇不平静。从前面打量,南诏铁柱依然鲜亮如新,光泽耀眼,令人遐想无限:在岁月的长河之中,古代与现代其实并没有泾渭分明的界限,一千年的时间也很短暂,南诏铁柱就是明证,让你分不清它的真实年龄,古代与现代有了视觉上的错位,一千年的两端不过就是一节电池的两极,从正极通往负极,就在那么一刹那之间。只有瞧其背后时,才有凹凸不平、斑驳摩挲之感,这才显得真实,不为其它,只为沧桑。沧桑是历经风雨之后的岁月沉淀,沧桑是岁月沉淀中的缕缕刻痕,沧桑是缕缕刻痕中记录的历史书页。 南诏铁柱,是沧桑的明证,也是别样的古迹留存宣言。中国的古迹留存,确实不容易。留存地面的古迹不是颜色凋落,就是锈迹斑斑,保存起来也是小心翼翼,修葺当中带着谨小慎微。对留存地下的古迹更是慎之又慎,不敢冒然出土,所以至今,秦始皇还安眠于地下。但南诏铁柱不需要细细周全的精心呵护,不需要诚惶诚恐的担忧,大大方方的往台上一站,供先人祭祀,让今人瞻仰,一站就是1100多年。 史载,这柱建于公元872年,柱后面“维建极十三年岁次壬辰四月庚子朔十四日癸丑建立”二十二字铭文也证明了这点。根据《南诏图传》中的《铁柱记》画面和文字,原柱上面驻足了一只鸟,白子 国末代君主张乐进求率领八人祭奠,表示禅位给南诏国开国之君细奴逻。我们姑且不论《铁柱记》中张乐进求禅位的史实真假,也姑且不论铁柱当初所立的原因,但有一点值得注意,那就是,南诏国与白子国之间确实没有发生过战争,今天找不到任何二者有兵戎相见的蛛丝马迹。 这对弥渡来说,实在是件值得庆幸的事。张乐进求一次潇洒的转身逊位,不管是主动还是被迫,就避免了一场血流成河的杀戮。中国改朝换代的历史,就是一部血腥史,历朝历代的起承转合,无不伴随着血雨腥风,干戈阵阵。就在张乐进求逊位的前三年,唐太宗李世民策划了玄武门之变,杀死了自己的哥哥与弟弟。两百多年后,南诏被权臣郑买嗣所灭,南诏王室一夜之间,被屠八百人。所以,弥渡,实在应该感谢张乐进求,而南诏铁柱,成了他逊位的忠实见证。 我愿意相信,这是一根祭祀铁柱。在中国,一点古迹的保存,真的太难。太引人注目,时刻受人关注,成为某种文化特征的符号,对古迹来说,也是一种灾难,黄鹤楼、滕王阁的几毁几建就是明证。而古迹一旦沦落在斜阳凄草之间,无人问津,更是一种更大程度的损毁,世界上有多少古迹遗存就是在凄风苦雨中慢慢消逝。而南诏铁柱,则介于两种状态之间,偏安于一隅,有点默默,但又享受着当地人的膜拜,在香熏火燎中孤独而不寂寞,悠哉闲哉的伫立了上千年。 从铁柱庙出来,一行众人余兴不减,仍在热烈讨论着南诏铁柱因何而建、有何功用等问题。席间,县委书记邹子卿先生说了一番意味深长的话,总算暂时平息了这场争论。他说,我们不管南诏铁柱在古代有何功用,但对今天来说,千年铁柱这种不倒、不腐、不朽的精神,就是弥渡人千年来的精神。想想也对,再久远的古迹终会湮灭,再辉煌的文明也会凋落,何况一根铁柱?唯有精神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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