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渡之行,我把叩访白崖古城遗址留在了最后一个落脚点。因为,白崖古城在我心中,分量太重,形象太神圣,没有准备的匆忙进入,是对它的一种亵渎,显得太不礼貌,让我把弥渡其它的景点走完,最后来到这里,在弥渡历史发展的逻辑起点上,正好对弥渡作一次历史的总结。 所以,白崖古城遗址,请原谅我的姗姗来迟。 抵达遗址,已是黄昏。来得恰到好处。我总觉得,拜访遗址古迹的最佳时间是在黄昏日落时,只有残阳落照才能更好地切合断壁残垣,构成一种融现实与历史的深远意境。 尽管从友人的口中已经得知,古城已不可观,现在演变成了百亩良田,只有少许残垣片瓦露出地面,仿佛诉说着它的存在。但当遗址呈现在眼前时,还是觉得有点意外,不是意外它的沧桑,而是意外它的如此安静。 这里,真不应该如此安静。塑风猎猎的冬天、凄霞艳艳的黄昏,都构不成如此安静的理由。弥渡的文化历史从这里出发,构成了弥渡历史发展的逻辑起点,从此之后,弥渡的历史得以经脉俱开,气吞万汇,恣意汪洋,铸就辉煌。 当秦始皇为统一六国而大肆东征西讨时,这里却是祥和乐土一片,滇中的各部落使节进进出出,白子部落的首领与来客把酒言欢,笑声宴宴,强大而不逞能,威严而不显露,在迎来送往中从容不迫的彰显着权力中心的自信。权力的中心由仁义、信任、歌舞来汇聚,而不是由猜疑、讨伐、谎言来构成,这才是真正的王者之道。白崖古城的主人显然做到了这一点。 当汉武大帝挥手派出他的使臣,不远万里去寻找他梦境中的彩云时,这里,热情地接待了大汉朝的使者。无需唇枪舌剑的谈判,无需细枝末节的反复斤斤计较,很快,弥渡乃至今天的整个滇西地区得以划入了中国的行政版图,没有血流成河,甚至没有任何口角的纠纷。 当面对强大南诏国的步步紧逼,白子国末代 国君张乐进求依然采取了祖先的一贯做法,隐忍退让,最后,于公元629年,以一种淡定从容的方式逊位给了细奴逻,理由很简单,为的就是百姓安宁。我想,张乐进求的心里,必定存在这样一种逻辑:和平的隐退,才是对祖先最好的祭奠;为了一己之私,引发一场尸集如山的战争,置臣民生命于不顾,那才是对祖先的不孝,自己才是真正的千古罪人,自己再委屈,再怎么遭人唾骂,也要忍受。 白子国从部落盟主算起,经接受汉武大帝册封,再到张乐进求逊位,至少鲜活地存在了一千年。期间,中原地区已从战国时期绵延到了唐代,“贞观之治”的浩大场面才刚刚开始。这份履历,放在中国浩瀚五千年的历史中,也是一个神话;放在世界的版图中,也应是赫赫有名。 也许,出于一种发自内心的对白子国的敬畏,连不可一世的云南王阁逻凤也不忍心摧毁白子国历代君主苦心经营的白崖城,而是谦卑地把自己的城堡建在了一旁。真要好好感谢阁逻凤的这一份敬畏,要不然,今天的我们就无法如此写意的翻动弥渡历史书页,弥渡历史,也因之失重许多。而阁逻凤,也应该为他的这份敬畏感到欣慰,因为他的金窝殿也因此与白崖城一道载入史册,若干年后,又一道成了遗迹,在雨雪风霜、晨曦落照中相依相伴,诉说着彼此的恩怨情仇。 天边的几抹晚霞已有点凄艳,化作百亩良田的白崖古城在薄薄雾霭中寂静无声,显得空空荡荡。偌大的田地里,没有一个忙碌的身影。路边,偶有人影飘过,但我看不到他们朝田地深处探寻和疑问的目光。我真想拉住他们,请求他们打住匆匆的脚步,告诉他们,这厚厚的土地下,埋藏着一段历史,一种辉煌,一个神话。但我知道,这是徒劳。因为这里,对他们,显然太陌生;白子古国,距离他们,实在太遥远。有几个人能想到,这百亩良田与白崖古城、白子古国竟构成一种现代与古代的对应关系?白子古国曾经庇护了这里上千年,而古城又化作良田百亩,仍恋恋不舍地福泽着这里的广大苍生。 这里,真不应该安静。至少,虽然不要像南诏铁柱一样,四时享受着邑人香烟袅袅的尊崇,但应该时不时的有人来奠拜,而不应该被人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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